Survival Day 01

01.

“提宝,你不觉得这人真的很有问题吗?”当迪克一小时内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题,提姆·德雷克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年轻的男孩绝望地说:“游行队伍那么一大群人,你偏偏盯着一个不放?他甚至只是个连脸都无法在监控里识别清楚的路人!”

“有个看上去相当普通的大叔忽然手臂变成一对科莫多巨蜥的前爪,然后发狂扼死了两个人,打伤了四个,以上一切就发生在离他不足十米远的地方。”迪克强调着自己的论据:“像沸水一样的人群里只有他没有立刻逃跑,甚至还保护了身边的两个受惊的小孩让他们避免被踩踏的厄运。”

“他可能只是心理素质异常强大,也许干脆是个瞎子,又或者他认识某个家伙是同类,谁知道?”

迪克露出一种“你绝对是在逗我”的眼神瞪着弟弟兼搭档:“需要我提醒你在幸存日之前,绝大部分人类都不知道变异者的存在这个事实吗?哪怕现在也没多少!布鲁斯一向对舆论应对能力优秀。”

“那还真是多谢。说起来人类热衷在幸存日搞庆祝游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匪夷所思……”地板上传来越来越急促的敲击声令提姆神经衰弱,他自暴自弃地嘀咕道:“老天,迪克你能停一停吗?我快被你搞疯了。”

迪克·格雷森沉浸在自己的直觉中时,很难顺利接收外部的干扰讯息,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他那对天空蓝的瞳孔被冷光荧幕映得发亮:“他很有意思,提姆。”

“这已经是上个月到现在第三起变异者暴走事件。”提姆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有史以来第一起发生在公众面前,在现场加直播共有二十万人以上直接或间接目击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我们需要调查和紧急处理的东西多得像你在阿福度假时囤的小甜饼。”

“嘿!你当时也囤了!”

“自从那次之后我们都知道小甜饼的最佳食用期是两天之内——”提姆总结:“案件有时效性,而我们严重缺乏人手。”

迪克被说服了,他知道提姆一向是对的,他的弟弟总是个冷静的逻辑和效率主义者,但他内心的小泡泡一直在不断冒出然后啵啵地爆裂着。

“你说那人会不会……是这边的?”在离开地下室前,迪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蠢问题。

“游行喷洒的彩带上的高辐射量足以使在场的任何一个变异者产生觉醒迹象,”提姆将他最后的提案打回原型:“如果你现在愿意出门调查一下彩带来源的话我会更感激你的,探长。”

“你说了算。”迪克从电梯门后消失了,和他一并消失的还有那清脆恼人的敲击声。

“您是要出门吗?迪克少爷。”

“没错,阿尔弗雷德,我稍微出去转转。”

年轻侦探出门前有一套固定的准备工作,老管家在他对着镜子佩戴颈环时贴心地将熨烫平整的风衣从衣柜里取出展开,方便他直接伸手就能穿上。

指示标记核准颈静脉后亮起平稳的绿灯,伴随精确的机械运转声颈环微调至能男人的脖颈上固定住,又不会影响到呼吸的程度。

金属贴上皮肤的触感让迪克哆嗦了一下:“噢,我真是永远很难习惯这个。”

“我想您今天只是打探情报的话,可以选择让自己放松一些。”

“现在形势变了,亲爱的阿福,”穿上长风衣后迪克温顺地低下头,方便管家将水蓝色的围巾绕过他的脑袋,系上漂亮的花结。这种系法用于男性未免太过花俏,但对于迪克·格雷森来说,倒是颇为讨巧地称着他的脸:“我得随时做好准备。”

“那您务必多加小心。”

“布鲁斯呢?”

“他还在和上面关于昨天幸存日游行的事件进行交涉,迪克少爷。”阿尔弗雷德欠身将风衣的前襟整理齐平:“虽然目前消息是压下来了,但因为闹得动静不小,后续难免会出现各种棘手的问题。”

预料之中的答案,这次的摊子彻底扯大了,迪克想。

不久前布鲁斯对于他和提姆手里的案子还是处于半放手状态,只在和政府交接环节做一些必要的出面,也只有他才应付得来阿曼达·沃勒那种咄咄逼人的女人。

但布鲁斯·韦恩的嗅觉始终足够敏锐——他在上个月那起变异者暴走案件发生后就有意无意地提点过两个养子。因为没出人命,迪克当时本打算以单纯的“变异恶化”结案,毕竟类似状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但在仅仅一周后就发生了大同小异的第二起。而他和提姆还没来得及从“针对变异者的连续作案”中里出头绪,幸存日游行就直接给他俩上了难以忘怀的一课。

自从成年后接手布鲁斯的侦探事务所,并开始接触各种有关“变异者”,或者被一些不明就里的灾后宗教称作“堕落者”的特殊种群案件后,迪克自认干得还算不赖,毕竟他的导师经验丰富又严格至极,而搭档兼义弟的提摩西·德雷克在信息侦查方面聪慧过人。除了和布鲁德海文警局的每次接触都颇为无奈之外,迪克至少认可自己正走在积极的路途上。

这种积极意味着对于过去曾经发生错误的弥补,于未来可能存在失控的挽救,又或者……于自身存在意义的摸索和定位。

可惜现实从没对他许诺过这些。

即使一向被提姆称为“乐观得根本不讲逻辑”,迪克·格雷森也很清楚一旦“变异者”被隐瞒多年的存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究竟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也难怪近年来深居简出的布鲁斯都要亲自出面操劳奔走。

事实证明布鲁斯·韦恩永远是高效的绝对代言人——即使是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仿佛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但没人怀疑他能了解一切。

在迪克出门前,提姆已无法从正常渠道搜索到任何关于昨天的直播录像或私人视频,就连各家新闻媒体也纷纷统一了口径。“精神病患者游行持械伤人”的标题飘在各个露天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像一铲一铲的土从女主播开合的艳丽双唇里落下,覆盖在还在呼呼冒热气的血迹上。

此时此刻布鲁德海文的中心城区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人群,运行在每日大同小异的轨道上,他们似乎看不到城市背后的腐烂和阴影。当然,这不是坏事,迪克本身就是干这个的。

但他感觉到有力量在试图打坏这平衡、或者说假象,随便称它为什么。街上游行时洒下的成吨彩带和纸屑都仿佛未出现过般消失了,但其中几片就在庄园“蝙蝠洞”的仪器里,跳着高浓度的放射读数。有人因此死亡受伤,血流满地,现在还有部分被辐射所影响的人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他们到底会猜测自己的病因到什么程度?会留下后遗症吗?而那二十万目击者有多少产生了疑惑和改变?

在对街上朝他飞吻的姑娘们回礼的同时,年轻的侦探走在商铺门口纪念幸存日的彩云旗下,紧紧捏着口袋里的一盒细烟。说真的,被人打乱步调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糟糕,迪克八年来始终在布鲁斯的指导下学习情绪管控,似乎成效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

当他发现自己正处于愤怒的时候,隔着围巾用手掌去紧贴冰冷的金属颈环。

“嘿,女士,打扰一下?”迪克·格雷森挤在红线北区的一家仓库里,朝门口昏昏欲睡的墨西哥裔女人露出笑容。

他这招大多数情况下好用极了,用提姆的话来说“饵食性笑容”,总有傻瓜愿意咬钩。他已经为了该死的彩带的源头奔波了一下午,当查出这场游行庆贺装饰全部来源于一家空壳公司的赞助,迪克就明白情况不太乐观。

十七年前大灾难后活下来的人们似乎染上了无可救药的“末日症”,他们觉得明天地球就会毁灭,所以打算在还能呼吸时尽情狂欢。幸存日游行就是末日症的最大症状——崩溃的提姆·德雷克几乎每年都要声讨一遍这种严重悖逆逻辑的、把悼念日过成欢庆日的疯狂聚众行为。

所以作为民间的大型自发活动,游行的组织条理混乱也并不在迪克的预料之外,但显然有人利用了这点。

“要干什——”在看清迪克的脸时,留着卷发的女人自发地放轻了语气:“好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你瞧,是这样,我家老板要举办一场慈善晚会,他想要一些可以炒热气氛的东西,”迪克轻快地说:“我问过几个零售商,但是价格都有些,你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儿?”墨西哥裔女人疑惑说:“我们一般只是供货给各种商场,并不同个人做交易。”

提姆收到情报后很快确认那个皮包公司的注册法人同样借用了假身份。但他给了迪克一个私人飞行基地的地址——在布鲁德海文的航空文件记录里,那个公司雇佣了三台飞机用以投放游行的庆祝彩带。迪克跑了趟飞行场,不出所料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对方做得很巧妙谨慎,但迪克·格雷森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对追逐的东西绝不轻易放手,这点让他可怜的搭档饱尝折磨,也令他在BPD和某些领域里建立起惊人的权威性……即使他才刚满二十四岁。在基地呆了一个多小时后,迪克用放射性探测器在机场角落的垃圾收集处找到了几只空纸箱,纸箱上的寄送地址正指向红线西区的这家仓库。

“拜托啦,拜托,”迪克微微歪着头露出诚挚的眼神:“至少让我进去看看货吧?我家老板可算大手笔的,保证不会让你亏。”

墨西哥裔女人艰难地在原则性和该死的人性中犹豫着,最后在年轻男性的欢呼声中点了点头:“别乱翻东西。”

侦探从红线区离开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他得到了一些想要的线索,外加用布鲁斯的卡刷的足足五大箱子派对用品,他猜他们亲爱的韦恩集团老板总有一天会在某些场合用派得上用处。

就在迪克认为这次案件虽显得稍许棘手又或是充满未知恶意,也必定会像过去每一次一样无论真相如何、结局好坏最后都能得以盖棺封档,直到他在回家路上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

“嗨,吉姆,晚上好。”

詹姆斯·戈登是BPD里唯一一个迪克交流起来称得上顺畅甚至友好人,他甚至与戈登聪明的独生女颇有私交。但这位警督的个性太过耿直——以至于年过四十还被踢到警局地位尴尬的“特殊案件处理司”,迪克手里的案子大部分来自于这个部门的委托。由于政府从未承认过“变异者”的存在,戈登在不得不借助迪克这样的“非正常手段”外,总是忙于绞尽脑汁给各种奇怪事件套上符合常理的外套。

“晚上好,格雷森先生。”警督总是单刀直入:“你正在查游行的案子?”

“如你所想,吉姆,”迪克语气轻松地说:“不用担心,我已经稍微有些眉目了。”

詹姆斯·戈登似乎叹了口气:“抱歉,我很抱歉……”

迪克停下脚步,稍稍将围巾拉拢了些:“吉姆?”

或许意识到委婉并不适合用在他和迪克之间,戈登决定开诚布公:“关于这件案子的委托到此为止,格雷森先生——确切说,由于公共影响过于恶劣,后续调查权限全部移交回BPD……上面似乎是不打算让‘外人’再插手了。”

“嘿!等等!”迪克急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好吧,即便你们始终认为我们是‘外人’,这点真够让我受伤的,但你确定你们要自己来处理件案子?”

他很清楚BDP对于“变异者”案件的态度几乎是以“避免接触”为最优先选择,在这方面,迪克和他的的事务所无疑专业得多。而在此之前,政府和布鲁斯之间也有着关于“变异者”问题处理的默契协议。

在这种紧要关头把他们一脚踹走?认真的?

“是的,我确定。如果你愿意分享你的调查结果,这是我的荣幸。但如果没有那个打算……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迪克的手揣进口袋,又捏住了那包还没开封的细烟,他哼了哼说:“这和我的身份有关?”

“我想应该没有。”

“我会让提姆把已知情报发给你。”于是迪克毫无迟疑地说。

警督没料到他居然如此痛快,似乎不介意自己辛苦调查的结果完全为他人所用,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我……”

“别道谢,当然更别道歉,吉姆。”迪克·格雷森打断他,重新迈步走进夜色中,他稍稍敛起了总是笑意盈盈的脸,放缓语调:“前提是,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以及或许……知道面对什么。”

“我正在确认这些。”

“如果需要,随时提供帮助,”迪克默认了他的回答:“还有记得事后你欠我一个解释。最后,代我向小芭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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