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Knock Out!15-28

15.

“喂,我知道你看了好久了。”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火神大我从走廊的拐角处慢慢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正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当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火神看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特拉斯——衣服撕裂了,浑身上下的血迹使他看上去异常狼狈和惨烈。

而青发拳手正在用那件衣服上仅有的干净布料,擦着一把银色的半自动手枪。

“唔,真够恶心的、全是口水。”他一边嘀咕一边抱怨着,似乎完全没有半点行凶者的自觉。

“……死了?”火神看了半晌,轻声问了一句。

“哦,放心,活着呢。”青峰随口答道,对方却不再接话,却也不听见他离开。

“你很失望?”他把玩了一下手枪,重新插回枪套里:“那还真是抱歉了。”

黑发拳手的视线平淡地离开阿特拉斯:“……并不。”

青峰大辉站起来转过身。他倒是干净得多,着装仍是整齐,溅到的血迹却因为深色的衣料而被掩盖。浑身上下就左脸肿了一块,说起话来还抽着气。

他一见火神的脸便恍然地拍打自己的额头:“噢!是了,差点忘了正事,话说我在找你呢……找你——”

青峰边说着视线刚巧落到对方胸前,愣了一下:“啧……果然是这样!”

他双眉即刻舒展开去,眼眸稍稍眯起,竟露出些许孩子气的神色:“嘿你这不良少女,又让老爹我找了一上午啊!?”

——俄罗斯蓝猫正懒洋洋地窝在火神的臂弯里,全然一副无可打扰的模样。

火神大我是无意中听到阿特拉斯的声音的。

那时他正抱着小玉在青峰的船舱前敲门,完全没人应答,一阵短促又痛苦的惨呼却从头顶传来。很快,他便意外成为了一场黑拳场下私斗的目击者。

黑发拳手转到楼廊拐角时,正好看见阿特拉斯小臂筋肉暴起,杀意十足地冲向面前的人——而他的对手正背对着火神……那标志性的发色和肤色,前不久才刚刚在擂台上出现过。

Tyrant一动不动地扶墙低着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袭来的攻击。

就在火神开始猜测青峰是不是身受重创,阿特拉斯已屈膝弯腿,重踢蓄势而发,转眼就将命中目标——这是能截断28英寸木桩的腿力,甚至带起风压。无论击在人体的任何部位都将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火神大我搂紧怀里的俄罗斯蓝猫,目光专注分毫不动。他无法阻止这场非死即伤的斗殴,也不想错过活生生的观摩机会……他早晚都将会和其中任何一人对上。对黑市拳手来说,生或死不过是自己选择的结局罢了。

“嘭——”

腿部沉闷的碰撞声后,该血溅当场的人却仍站着——青峰单腿立在地上,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只有身子因躲闪攻击而向外倾侧。他的靴面抵在阿特拉斯的脚踝处,而那条致命的腿离他头仅仅数厘米。

竟是后发先至!

他的出招不仅快速而且怪异,普通拳手出腿前都有明显收屈蓄力,并且有自己固定的出手位。但火神大我完全没看清Tyrant的预备动作,闪避格挡都在一瞬之间完成。

阿特拉斯显然没预料到自己全力一击会未得手,不得不选择收招调整。粗重的喘息蔓延在死寂般的空气中。

“……结束了?”某人慢慢地冒出一句。

被激怒的黑人恼恨地低吼一声,即刻飞速刺出左拳,于此同时,他的右手从肋下低位往上直击青峰颈部。两拳力道十足又配合滴水不漏,几乎锁死了对手上盘所有退路。

不愧是阿特拉斯。连火神都不禁暗赞了一声。青峰右侧是墙,若要躲闪或格挡只能向左,这无疑将自己送上了重勾拳的拳路。

然而事实是——青峰大辉压根没打算、也没必要闪避。他在阿特拉斯之前收腿时就向前微微倾斜了重心。那一刻,暴君在黑人出拳同时冲步,头面与两拳堪堪擦过。

“喀——”

下一秒,青峰大辉竟用额顶直直撞上了阿特拉斯的下颚。

出拳挥空,已受过头部冲击的拳手往后连退两步,未及他站稳,暴君的刺踢已至,转眼就出了两招,快而狠地重击向对手脆弱的膝盖部。

没有任何防护的阿特拉斯终是失去重心,支撑不住双膝跪地——而接下来的场面,令火神想起了一个门罗曾经用过的词。

——屠场。

青峰大辉上前,突然出手死死箍住阿特拉斯颈部,开始高频率地用膝盖撞击他的脸部。

他情绪变化了,正一边发出轻快而愉悦的笑声,还一边不干不净地嘀咕着:“站起来、站起来啊!锡伯先生!No.1的格斗手?……一点儿骨气就行!噢,别丢份了!”

整条走廊只能听见闷声的撞击在回响。阿特拉斯起先还能挣扎着反击,暴君却完全不在乎那些打在身上的拳头,完全沉浸在自己享乐般的肆虐中。

“不哭一下嘛?哭出声的话,或许我就心软了呢。当然是……骗你的。”

几分钟后,黑人双臂下垂,彻底失去了意识——而Tyrant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待他最后放开阿特拉斯时,看着对方满脸血污地瘫软在地,竟感到一阵失望。

“动一动啊,伙计……嘿!别死啊宝贝。”青峰大辉仍疯狂而无情地一下又一下踹着阿特拉斯的手臂和腿部关节。他显然还没玩够,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结束?

“Jesus……”

目睹全程的火神大我犹豫了一瞬,决定出手阻止这场单方面的凌虐,俄罗斯蓝猫却开始不安地骚动。火神急忙放松手臂,一向安静的小玉罕见地闭眼嘶叫起来。轻软的猫鸣一声连一声穿过血腥溢满的空气,覆盖肉体混乱的碰击,隔了许久才终止。

不知是否出于巧合,在那之后,青发拳手竟着魔般地停下了动作——他的呼吸逐渐放缓,高度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怔怔站了一会儿,便开始慢慢擦掉身上沾到的血迹,又蹲下身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枪。

此时此刻,施虐完毕的暴君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正弯着腰逗弄小玉,俄罗斯蓝猫显然对昨夜的待遇记恨在心,毫不客气地伸出爪子在他鼻子上挠了一把。

“疼!疼疼!……宝贝你这是在吃醋吗?是吃醋了吧!”

小玉不屑地甩给他一个后脑,青峰立刻苦起一张脸,啪地双手合十地向它道歉:“呃,好吧,是我不好……抱歉!我已经把那女的扔给原泽了,绝对、绝对下不为例!”

火神大我低头看着男人头顶青色的发旋,隔着镜片,突然觉得他匪夷而陌生——他直觉到一种浓厚的违和感包裹在这个人身周,却无法具体表述出来。

这家伙和刚刚那个残酷而无人性的施虐者,真的是同一个人?他甚至和擂台上的青峰大辉都没有半点相似——至少擂台上的Tyrant清楚自己正在打一场拳赛,而不是玩一件坏了可以重来的塑料玩具。

“……喂,那个,我说……”

“恩?”青峰仰起脖子看着他:“怎么了?”

黑发拳手垂眸避开了那对靛色的瞳仁,那本应该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不……没什么。”

他将小玉送回青峰的怀里,最终只是说道:“我走了——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看见的。”

暴君摸摸鼻子上的划痕:“噢,那……再见?”

末了,他看着火神离开的背影,还挠着脑门补了一句:“这次又欠你个人情啊!”

16.

“停赛。”

“哈!?”青峰大辉啪地从位子上弹起来:“莫名其妙地凭什么停我赛!”

原泽克德说:“我昨晚去见了门罗,吃了顿饭,探望了伤员,顺便支付了一笔医药费的赔偿。”

暴君拉长了脸:“见鬼!你们懂不懂正当防卫怎么写啊?是那蠢货先出的手。”

“哦?那我应该谢谢你没下死手吗?青峰先生?问题不是这个……”原泽看着满脸暴躁的拳手,话里没留任何余地:“如果你直接一枪毙了阿特拉斯,我都会替你把事情盖掉,问题是对方没有生命危险……伤得却惨不忍睹。停赛是门罗的要求……而我也同意了。”

“你同意了!?原泽你什么时候开始替门罗做慈善了?”

商人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胀:“你应该还记得,我让你继续打擂是有条件的。”

“老子好得很,”青峰握着座椅木质的手把,小臂上青筋突起:“我他妈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以亚森·门罗的个性,虽不会把这种丢人的事到处宣扬,但他绝对会在我这儿闹大,我别无选择。”原泽克德放缓了语气,他跟这家伙相识十多年,对方的脾性早摸得一清二楚:“我可以不管你的死活,但是不要牵连身边的人,青峰,这是我的忠告。”

青峰大辉没有回应,沉默地望着不远处,视线却没有焦点。

“还有,”原泽在离开时,回头又看了男人一眼:“别再让猫离开身边。”

桃井五月颇有些担心地敲着青峰的房门。自从原泽禁了他的拳赛,男人就再也没从房间里踏出过一步,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三日。

原泽克德本人倒并不打算管他,桃井却相当地不放心……毕竟既不开赌也不泡妞的某人,简直难以想象他还有些什么日常乐趣。

唔啊,那白痴不会死在房里了吧。许久没人应答,在女助理冒出稍稍恶劣念头的那刻,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这才几点?搞什么啊?”

青峰大辉只穿一条平角裤,一边抓着肚子一边打呵欠,眼角还挂着泪花,显然刚才还在睡梦里。男人唇边冒着一圈青色的胡渣,面色阴郁又邋遢。

“……阿大你裸得太多了。”

“哈?”青峰落下视线,一见是桃井的脸,毫不犹豫地伸手重新合上门。

“阿大!”桃井手疾眼快地把住门框:“你等等!”

“原泽那混蛋又喊你来干嘛?”某暴君不耐道:“这样还不够满意啊?”

女助理一口气飞快道:“Harimau赢了昨晚比赛,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再淘汰一人,重新抽签后你就有1/3的几率提前对上他。”

青峰沉默片刻:“……所以呢?跟我有关系?”

“当然有!最后半决赛四人,至少有你、阿特拉斯和Harimau。”桃井轻咳了一声:“亚森·门罗不甘心阿特拉斯就这样退出比赛,借故申请将半决赛延期一周……其实是帮他养伤。主办方面已经同意了。”

青峰神色微妙地盯着桃井五月俏丽的脸,突然侧身让出了道。

桃井笑着眨眨眼:“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嘛。”

青峰大辉显然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房里衣裤杂志和酒瓶摊了一地。好歹每天有客房服务替他做清洁,不然只怕更加惨不忍睹。

桃井纠结了半天选择坐床沿,被子里鼓起一小块,小玉睡得正香。青峰用脚把沙发上的外套挑开,打着呵欠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这三天几乎把他闷傻了,连脑子都好像生了锈,直到此刻才开始迟钝而生涩地运转起来。

“的确,如果阿特拉斯能复赛,阿大也就没有了停赛的理由,毕竟是他出手在先。”桃井五月犹豫了一下说:“不过原泽先生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暴君啧了一声,朝桃井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要再打一场就好、他妈的就一场……别的都见鬼去吧。”

“唉……阿大的执着还真是、远超人意料啊——”桃井歪头思考了一下:“Harimau就真的那么特别?”

“至少在这条船上,除了我,没人干得掉他。”

青峰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张漠然无波的脸,仿佛全世界的悲喜都无法打动他……那个来路不明的黑发格斗手,是他在“Conqueror”号上遇到的最大的惊喜:“黑拳界普遍认为职业拳手只会打规则赛,搏命的话简直不堪一击——这观点简直不能更蠢,不过是因为打黑拳的职业拳手大多都是败家犬而已。”

青峰撇嘴:“顶尖的职业者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体的弱点,也知道如何最快地剥夺一个人的行为力……规则不过是一条随时都能解除的警戒线。Harimau无疑是……”

他自顾自说着却蹙起眉峰,语速也慢了下来:“喂,五月,那家伙的情报你查到多少了?”

“嘛,这就是我来的另一个原因。”桃井拍拍手里的电脑:“最后结果都在这里……不过我个人认为没什么成效,不过姑且给阿大看一下。”

青峰大辉盯着屏幕上划过的拳手资料和照片,神色逐渐失望:“就这么多了?”

“亚洲人,不论原因一年以上未参赛,年龄在28岁之前的职业格斗手全在里面了。我特意扩大了范围,却没有符合Harimau条件的人。”

暴君沉默了一下,仍不死心:“再翻一遍给我看看。”

桃井点头,又将资料拉回第一张重头展示,中途却突然被叫停。

“等等!刚刚那张……”青峰说:“刚刚那个是黑发吧?日本人?”

女助理切回前页,电脑上出现一张黑发男人的脸,却是意外的清秀,从面孔来看完全无法想象他是一个站在擂台上的搏命者。

“Tatsuya Himuro,冰室辰也,26岁,美籍日本人,前职业拳手,主攻MMA。于两年多前因故退赛,在UFC上也曾经取得过不俗的成绩,不过没能问鼎就是了。有人评价他技术优秀,但似乎缺了点难以弥补的东西,”桃井委婉道:“阿大,冰室虽然不再打擂,现在仍然以教练的身份活跃着,最近还有在媒体前出现过。所以他应该不是……”

青峰也早已发觉不对,不过仍是相当不甘地听到了最后。满脸泄气地向后仰倒在床上,直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喃喃:“门罗……亚森·门罗一定知道Harimau是谁。啊啊,干脆崩开他的脑袋看一下好了。这主意真他妈不坏……”

青峰大辉伸直右臂,当空慢慢收拢五指——再松开时,他的掌心仍是一片空虚。他极少有执着不舍的东西,但偏偏这次却被给出了求而不得的答案。

——该死!

17.

“这主意太糟了,阿大,你还不如直接问Harimau本人,”桃井五月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随口感慨:“唉呀,冰室君自己没得过冠军,他的师弟倒是拿到过两次UFC轻重量级的金腰带——还是连续卫冕,相当地了不得噢。”

“哦,是嘛。”暴君放下胳膊兴致缺缺道:“照这种趋势估计进名人堂不过是时间问题。”

桃井略带遗憾道:“嘛,这已经不可能了……他的天才师弟在两年前就因车祸身亡。想来冰室君退职赛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吧,两条新闻相差没几日。”

“哈……搞半天翘了啊?无聊。”

女助理念着网页上当时的新闻标题:“Alex Garcia痛失爱徒,记者会垂泪当场。唔啊,教练竟然是个女人,好厉害……”

“Alex Garcia?”青峰莫名地反问:“你是说Alex Garcia?那两人的拳击教练?”

桃井侧过头去看他:“是啊,阿大认识?Alex好像就那两个学生。”

“五月你听说过Silat吗?”

“嗯?没有唉。”

“Silat是一种相对小众的自由格斗术,起源于东南亚的武技。”青峰大辉用手支着身体坐起来:“Alex Garcia为了研究Silat,在马来西亚住了很久。我也算在当地学过一段时间,所以认识她。嘛……的确是个厉害的女人。”

桃井一脸惊奇道:“真少见啊,阿大居然会夸奖别人……什么的?”

“职业拳击和自由格斗本来就对女性有诸多限制,”暴君不满地撇了撇嘴:“但Alex大概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始终在追求格斗的精髓。某种意义上,她比绝大部分的拳手更值得我关注。”

“马来西亚啊……说起来‘Harimau’也是马来语呢。”桃井五月开玩笑道:“巧合吧?”

女助理话音未落,肩膀却忽然被人重重抓住了。桃井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到青发男人正眼神发直地瞪着自己:“……阿大?”

青峰深深吸了口气:“我想起来了,‘Harimau’不仅是老虎的意思……也是Silat中的一个流派。要说巧合这他妈也太巧了——”

隐隐的疯狂预感浸没了全身,青峰大辉的语气却是十分地冷静:“我要另一个家伙的资料……车祸死掉的那个。”

“火神大我,Taiga Kagami,同样美籍日本人,师从Alex Garcia,主攻MMA,内围拳击和腿击技术出色而平衡,擅长关节技,UFC连续两届轻重量级冠军得主……‘如果说Himuro是逸才,Kagami则是综合格斗界罕见的天才。’曾有人这么评价过Alex的两位徒弟。”桃井五月将碎发拢到耳后,飞快而专注地念道。

“这位天才格斗手两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车祸身亡的时候,年仅22岁……下面是一些资料照片。”

跳出来的第一张,是Kagami首次问鼎UFC时的领奖照。

那无疑是个不论走到何处,都会成为瞩目焦点的家伙——领奖台上年轻的亚洲人,有一头火焰般鲜亮明艳的赤红短发、饱满漂亮的额头,与一双同发根一色的眼眸。结实的身材如水波般流畅迷人,历经恶战也几乎不曾给他留下伤痕。

红发男人紧紧手握荣誉之带,高举手臂像是在回应世界的庆贺与欢呼,毫无掩饰地露出坦然而兴奋的笑容。他前不久以2次K.O、1次降服的成绩打败了上届UFC冠军赢得了这一切。

光辉,磊落,强大。拥有无量的前途与好运。被上帝深深眷顾的格斗界宠儿——当时各大媒体用这样的词汇来描述这位新科拳王。

——连屏幕之外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他的骄傲。

“真是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呢。”桃井轻声感慨了一下:“不过这个……差太远了吧?除了身型勉强算,其他和Harimau哪都不像啊?……阿大?”

身旁的人却过了半天才吭声。

“啊啊……太可惜了,你说的没错,”暴君微微低头,他的声音显得沙哑又含糊,半垂的眼眸落在眉骨的阴影中:“好像是我猜错了。的确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同一个人。”

“我就说嘛。车祸的现场鉴定可没那么容易伪造,Kagami不过一个年轻的MMA拳手。”桃井五月遗憾道:“更何况……这种前途无量、优势满满的家伙,怎么想都不会来打黑拳吧。”

专注于情报的女助理并没注意到男人细微的异常。

青峰大辉蜷起十指死死握着床单,似乎用尽全力压制每一次的心跳和呼吸。胸中蠢蠢欲裂的躁动和疼痛正侵袭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青发拳手视线始终所焦距之处,是照片中年轻拳王的锁骨部位——那里挂着一枚银白色的指环状坠链。

亚森·门罗的心情,在阿特拉斯出事后并未变得太过糟糕,他甚至看上去颇神清气爽。

原泽克德最后作出如此大的妥协,这一点是他所没有料到的。门罗本以为交涉的过程会更繁琐棘手一些——毕竟他对阿特拉斯太过了解,他才不可能是单纯被袭击的一个。那个不法地带出身的黑人,对过去穷苦潦倒又低人一等的生活心怀无边的厌恶和惧怕,哪怕成为军人却因为根深蒂固的恶习而被驱逐而出。

阿特拉斯会拼命扫平阻挡自己前进的一切障碍,这种恐惧和欲望正是他最大的动力。他宁愿死在擂台上,也不会愿意再变回曾经像烂泥一样一无所有的贾森·锡伯。

黑市拳带给了他名誉、金钱和渴望的一切……也让他身处随时失去这一切的危机中。在Tyrant出现后,这种危机感无疑达到了爆发点。

“阿特拉斯的情况如何了?”这两天海面天气温和,金发的美国人坐在套间外宽敞的露天阳台,正在喂食歇脚的海鸥。

克罗托站在阳台门外,他身后的投影上正在循环播放同一段比赛录像。

“脑震荡伴部分颅脑外血肿,左眼视力减退,外耳廓缺损。半月板损伤,脱臼的双臂已经接回去了。这三天恢复下来,目前能够下床行走——”

“我并不关心这个,克罗托。”门罗不耐地打断他:“我问的是,阿特拉斯一周后能上擂台吗?用些吗啡也好别的也好,让人感觉不到伤口和疼痛的那种药……我可是花了不少代价才换取这该死的七天的。”

“如果强制上台,我想站在那儿当沙袋是没问题的。”克罗托面无表情道:“门罗先生,我更担心的是如果阿特拉斯恢复赛权,原泽会反悔。”

门罗挥了挥夹在指缝中的一张纸:“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口头协定。Tyrant的停赛处罚是他原泽克德亲手签下的。”

美国人继续满意地说道:“如果废掉阿特拉斯来换取Tyrant停赛,我认为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生意。更何况现在阿特拉斯还能继续打擂——只要那个该死的日本人不在,你和Harimau总有一人会替我拿下冠军。”

此时内间卧室的房门响动了一下,火神赤脚从里面走了出来,只套了一件衬衫——还明显不是他的。年轻人显然刚刚洗过澡,额前发梢还在不停地滴着水,随着他的脚步一路渗进朱色的地毯中。大腿上和开敞的领口里,遍布着清晰的青紫痕迹。

东欧人皱眉,毫不掩饰眸中流露出的浓重鄙夷。

火神大我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视线一般,漠然地从他面前经过,走到沙发前弯腰拾起自己落下的衣物和眼镜。

亚森·门罗回头,心情极好地补充道:“需要的话,我们这儿也有一个呢……能赢钱的日本人。”

18.

火神大我倚站在墙边,抬头看那段被反复播放的比赛录像。

三年前的旧资料由于像素问题有些模糊,单角度拍摄使场面也显得混乱——一群拳手在扩大的八角笼内无差别地攻击他人,起先甚至无法看清具体对象完整的出招。

但大约十分钟后,随着倒下人数的增加,某个身影就逐渐在擂台上突显了出来——那是个带着金属色面具的格斗手,体格和身高都不算出众,但他的腿击、出拳甚至是封锁技——所有一切动作全部迅捷、直接、毒辣而致命,以至于被他所攻击到的人竟没有一个能再次站起来。

尤其令人在意的是,面具者自己当然也无法在围攻中完全幸免——但他对伤害的回避直觉异常可怕,由猎物变为猎手的反杀时时都在上演。这种场面让火神无故生出几分熟稔。

当八角笼里还剩下五个人时,其余的四人开始默契地围住带面者——他们终于意识到如果不干掉这个家伙,谁都别想在这场群击赛中幸存下来。

而带面者则放弃了一切警戒势,双手垂在身侧,两脚分开普通地站立着。

死神逼迫下的临场合作竟不太糟糕,对角的两组人几乎先后动手,内外围攻击将目标上下盘全数封锁。同一瞬间,带面者起跳避过了下盘腿击,在半空格挡掉一拳,另一拳则砸中背部腰侧,将他击出了包围圈,撞上了八角笼的笼边。

离他最近的拳手立刻上前补杀,带面者就地横击扫腿、起身锁喉连击一气呵成。其余三人自然无一人上前支援——群击赛的冷漠残酷给带面者带来了最大的良机。太阳穴、喉部、颈椎,以及没有任何间隙的重击。他只用了两分钟就干掉了剩下的另外三个。

当最后一人在他面倒下的那刻,屏幕下方的时间定格在17分23秒。

由于画面录像没有声音,也无法看到格斗手此刻的面部神情。带面者独身一人站在八角笼的一片横尸之中,原本束起的深色半长发散落在面具旁。他正剧烈地喘息着,低头望向自己血污斑斑的双手。画面外理应疯狂而炽热的欢呼声就像这段无声的视频一样被彻底阻隔。

——当火神大我看到这一幕时,竟无由觉得带面者浴满悲哀。

三秒后,录像又从头开始运转。

亚森·门罗从阳台上回到了室内。他就在火神面前不远处,和克罗托分享一瓶龙舌兰。

“这就是那张面具的来源。”东欧人递出一叠资料:“Masker三年前所带的面具,是由古希腊的科林斯头盔为原型制作。当时是一种战士用的遮面,既有防护作用,也用以威慑。”

“威慑?”门罗哼道:“就凭一个面具?”

克罗托进一步解释道:“在古希腊,面具是征服者的面容,是杀戮和尚武的代言。据说阿喀琉斯曾经就使用过科林斯头盔。”

“那个传说中的大英雄吗?我记得……啊,是了,只有脚跟会受伤的那位?”

克罗托说:“没错,门罗先生,跟腱。”

“就算是那种角色也是有弱点的,更何况普通人。”金发的富商晃着酒杯却没喝一口:“只要抓住弱点……就没有干不掉的对手。我从小就是这样被教育的。”

东欧人表示十分赞同:“这在擂台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就这一点上,你和Tyrant似乎都相当擅长?”

克罗托不得不面色难堪地承认:“我大概还不如他。”

“我没有责怪你,克罗托,干完这一票你就隐退吧——毕竟超过三十岁在黑市拳混多少有点累了。”门罗随口道:“有没有一个安稳的下半生……这全取决于你自己。”

“多谢,门罗先生。” 克罗托欠身道:“不过……现在光凭一张面具也无法得出太多结论,这种东西谁都可能会使用。”

门罗不置可否:“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消息,是你告诉我Tyrant和Masker是同一个人——能一举解决两个心头之患。”

“……如果可以让Tyrant打一场群击赛,一切就全清楚了。”克罗托建议道。

“为了这个让他夺回赛权太不现实了。”亚森·门罗举杯和拳手相碰:“不过至少目前来看,似乎幸运女神一直站在我这边。”

当晚,克罗托晋级。Amphitheatre的单人拳赛却在进入最后的半决赛时,通知延迟一周,部分表演赛被提前。表面二人,实际三人进入角逐,还干掉了唯一的对手,亚森·门罗或将成为这届Amphitheatre上最大的赢家。

青峰大辉在禁足三天后突然莫名变得勤快起来。除了偶尔手痒会去赌场晃一圈外,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训练室里。

桃井五月虽然多少能揣摩到一些原泽克德的想法,但在老板正式开口前,她也无法确认地告诉青峰他是否还有参赛的资格。对方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大有将过去一年里落掉的训练全部补回来的架势。

男人似乎正身处纯粹的兴奋和愉悦中,但这种状态来的无缘无由。令桃井未免隐隐感到担忧,也无法出言阻止。

“阿大?”桃井五月抱着小玉站在训练室门口:“你在看什么?”

青峰随手便关掉了墙上的液晶屏,不满地转过身:“啧,五月你怎么连门都不敲。”

说着他很快便看到了俄罗斯蓝猫,马上忘了抱怨,蹲下身来逗它:“哟,宝贝,过来这儿!”

他一伸手,小玉就从桃井怀里挣脱出来,跳到拳手面前轻舔他的指尖。青峰的面容柔和下来,眸中也流出暖意。

桃井微微叹了口气:“明天比赛的抽签结果,出来了噢。毫不意外呢,亚森·门罗把你强制安排在第一场了。这样阿大无法到场的话,后面的比赛实际已经完全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青峰抬起头望着她:“对方是谁?”

“如阿大所愿。”女助理拢了拢发丝:“是那个不起眼的日本人。今天零点就要公布名单了,变动的可能性不大——最多就是把停赛的某人算作弃权而已。”

青峰立刻说:“我要见原泽那混蛋。”

“我就猜是这样……”桃井五月耸了耸肩:“原泽先生现在正在房间里等你。等你训练结束再说,这是他的原话。”

19.

“嗨!Mr. Aonime,别来无恙?这一回,你总该和我好好问候一下了吧?”

一进原泽房间,头一个向青峰大辉打招呼的,是位胡子花白却修剪整洁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举着茶杯致意。他眯眼笑时眼廓已有细纹,显然年纪不算轻了。

青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去干活跑来这儿做什么?玩忽职守吗?”

船长尤里斯·摩尔笑道:“嘿,别这样对待老人家。至少之前我可是违规把门罗的房号告诉你了。”

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原泽克德凉凉道:“始作俑者原来是你。”

“别在这种时候揭穿我,原泽,这小子的一拳我可承受不起。”

“少装了,”原泽哼道:“若不是你自己违纪,也不至于被我们商人收买来折腾赌拳,前USN少校。”

青峰扫了一眼房间,发现不仅仅是原泽、摩尔和桃井,甚至连萨利赫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女人看样子伤口已经好了多半,抑郁警觉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

“你们这是干嘛?……聚在一起开什么单身派对吗?”

“当然是解决你的事情,青峰。”原泽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拳手:“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停赛。”

“老天,我没想到他真的干了,”船长嘀咕着插嘴:“我原本以为这小子会更……理智一点?”

“闭嘴,老头!”暴君打断摩尔,烦躁又开始侵袭他的情绪:“我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上明天的擂台,原泽……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原泽克德没有直接回答他:“听桃井说,你们还没有查出Harimau的底细?”

青峰的呼吸滞了一下,才垂眸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在擂台上打到他没法再站起来,就这么简单。”

原泽放下手里的红茶:“我记得你上一次主动要求出赛还是三年前……事实上造成了相当恶劣的结果。而挽回后果所付出的代价,青峰,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青峰大辉毫不退让地望着原泽克德,眸色因瞳孔变化而显得深黯:“无所谓。就算再回到去年那样……我也接受。”

“阿大!?”桃井五月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是认真的?”

连原泽也愣住了,一时竟没有给出回应。

青峰大辉平素是个极度懒散的人,永远对外界表现得兴致寡然。包括傲人的格斗天赋在内,对自己所坐拥的一切也几无自觉。“执着”对他来说遥远得就像是上个世纪的历史遗物——古旧却坚实存在,不破不朽。

却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发拳手生生挖掘了出来。

“十二点。从今天零点公布名单的那刻起,意识到事情失控的门罗就会动手。”在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后,原泽克德开口说:“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会做什么——青峰你唯一要干的,就是在十小时内管好自己。保证明天上擂的时候,四肢还好好地装在你身上。”

摩尔略略歉意道:“虽然作为Amphitheatre的主办方之一,我却没有办法杜绝场下的私斗。但Mr. Aomine,我一如从前一样期待着你的比赛。”

青峰大辉很清楚原泽克德让他停赛的另一层原因——他现在无疑是亚森·门罗赢下这场豪赌最大的威胁。如果这边不让步,阴险的美国人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后招。现在原泽将一周的危险期压缩到了最后10个小时。

“……我知道了。”青峰顿了顿道:“多谢。”

令人意外的是,半决赛名单公布后直到第二天中午,亚森·门罗那里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下午8时,青峰大辉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用餐,他正在房间里喂猫。大约半小时后,他将去往负二层的擂场做赛前的热身和准备。

拳手拉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两样物品。青峰拿出左边那件,伸出手指在上面慢慢抚过,指尖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冰冷触感。他犹豫了片刻,又皱眉将它放了回去,转手取走了另一件。

“10号,十点,红色的东西……”暴君勾了勾唇角自语:“这些真能给人带来好运吗?”

一枚圆形筹码卧在他的掌心。

房间里电话震响的时候,青峰正在往手腕上缠绕绷带。他从未感到机械的电铃音如此冰冷得令人不快。

话筒里传来了亚森·门罗不紧不慢的声线。

“Mr. Tyrant,如果你正在为今晚的比赛做准备的话,我认为可以不必如此劳心了。”

“……什么意思?”

“我可以不计较你们关于停赛的作弊前科。”美国人恶趣味地停顿了一下:“但我不希望你出现在今晚的擂台上,这么说应该足够清楚了吧?”

暴君不客气地冷讽道:“我凭什么听你的,美国佬。”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如果你愿意在十点时带着一瓶红酒来我房间道歉的话,我会更高兴的,Mr. Tyrant。”门罗显得十分愉悦:“以你曾经用过的话来说就是……这儿可是公海,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吧?”

青峰大辉在十六层的走廊里碰到了神情严肃的原泽克德,商人一把拦住他:“你打算去哪儿?”

“门罗房间,”青峰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去把这玩意儿砸在他脑门上后,应该还赶得及比赛。”

“你去了那儿,就肯定去不了擂场了。”原泽闭上眼睛,疲惫地抚额:“我们不是黑帮火拼,青峰,不要做蠢事。”

暴君盯着他,压抑着语气里的怒意:“见鬼,所以他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立刻去负二层做准备,其余的你没必要关心。”

“该死!”青峰大辉一把拽起原泽的衣领,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临界,情绪面临失控:“告诉我!!立刻!”

原泽克德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桃井不见了……她现在在门罗那里。”

一片死寂中,青峰大辉慢慢松开手指。他站在走廊昏暗的阴影里,脸上的神情和英朗的面廓全被遮掩得模糊不清。

“和门罗说,我弃赛。”

过了许久,原泽克德又听见拳手低沉而平静道。

“但如果他敢惹五月掉一滴眼泪,我发誓会让他在这艘破船上有来无回。”

20.

“Conqueror”号负二层。

离拳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看台上已经陆续坐满了世界各地的名流豪商。擂场中央一块七米见方的高台在机械轰然声中调整至位,被强光照亮。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回到Amphitheatre!你们没有看错——这场正是之前令人期待万分,却不得不因故延期一周的单人拳半决赛!我是解说员丹!”

解说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扩音设备中:“而这局比赛的的阵容简直梦幻——不败的黑拳暴君Tyrant,对战本届最大的黑马新人Harimau!”

“半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稍等片刻。”

控制室的丹取下耳麦,有人走进来匆匆地对他说了几句话,解说员的面色立刻垮了下来:“哦,上帝!你说什么?两边的拳手都没有出现在准备室……你们是在开玩笑吧?看台上坐着这么多金主……那两个亚洲人是他妈的一起去度蜜月了吗?!”

“……是,是,我知道Tyrant有迟到的习惯!我已经知道了!可另一个是怎么回事!?好吧,我会尽力拖到最后,让摄影机对准两侧出口。”

“毫无疑问,这局比赛将是本届Amphitheatre最精彩的看点之一!这两位日本选手中的幸存者会踏入决赛赛场!他们将会为各位带来视觉和金钱双重的丰厚收获!请继续投注,至十点整前投注都判为有效——好的!现在看来押Harimau的赔率稍稍高一些。”

丹抬腕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四分。该死!他暗骂了一声,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扯道。

“呃,很快拳手就要进场——马上从西侧通道出来的是Harimau!时至现在谁都不敢再轻视这位年轻又不起眼的格斗新人。他从预赛至今连赢五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拳赛,每次都是在濒临绝境时出手一击反杀!!……嘿,这家伙其实是浩克吧?需要点满怒气值的那种。”

丹竭尽全力维持着场内气氛,不过似乎欣赏他幽默的人并不多。看席上冒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更多的人则因为拳手迟迟不出现而抱怨起来。

“这两位因为目前全胜的战绩没有具体数据,但据说除了Tyrant,Harimau实际也达到了至少排位十五之前的顶尖数值。只有记录是不会说谎的!我非常好奇这位亚洲人在朱可夫之前的经历……OK,等等!等等!镜头切换!有人从赛道里出来了!东侧赛道,短发、绷带、深肤色……竟然是Tyrant!!暴君到场!”丹舒了半口气继续掐着时间。

“离十点还有两分钟,如果Harimau无法在120秒内出现在擂台上,很遗憾,他会被判定为主动弃权,暴君将直接进入决赛。”

哪怕一次拳赛的临阵脱逃,在黑市拳界也是无法抹消的耻辱。贪生怕死的失信者将在未来的拳击生涯中饱受无尽冷遇,身价暴跌,成为一张弃牌。

青峰大辉走入赛场时,不禁抬起手臂以遮挡过于刺眼的光线。环境的突然改变,让他花了三秒时间才听清扬声器里的解说词——他望向中间擂台……那里竟空无一人。

Tyrant瞥了一眼VIP席位,原泽和门罗都没有出现。他面无表情地调整手指上的绷带,迈步朝擂台走去。

拳手翻身越过护栏,脚底还是熟悉的冰冷质感,整张拳击台上只有他的影子框死在发白的光照下,他孤身站着,周围骤然嘈杂的喧闹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青峰错觉着又再次回到了某张八角笼的正中央,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呼吸带起浓重金属味和鲜血的腥气——从那一刻起,黑市拳击就只有杀戮的部分能带给他快感了。

在一切全面崩坏三年后的一艘游轮上,青发的格斗手竟重新开始心生期待。他希望那个人可以平等坚定而毫无动摇地站在自己面前,用双拳来停下他这列彻底失控的高速列车。

不过这种擅自的期待在此刻看来,也不过显得极其苍白和可笑。

“各位贵宾,我是丹,现在离十点整还有二十秒!真是相当相当地令人意外……没想到这场巅峰之战的结果竟将是Tyrant不战而胜!押赌也同样会以暴君获胜计算结果。不过我想这次之后,理所当然的,只怕很少有人再会看好某位自毁前途的拳手。”

平日彬彬有礼的赌客们,在看台上发出极端不满的抗议和怒骂声。有人开始离席,冲撞船员,擂场瞬间乱成一团。

“我现在提前宣布,Amphitheatre单人拳赛半决赛第一场的获胜者是——”

“喂,你在看哪儿?”

青峰大辉循声抬头,视网膜上竟映出了黑发格斗手站在擂台上的身影……正清清楚楚地面对着自己。他似乎赶得很匆忙,喘息还未平静,甚至连身上都是平日穿着。

暴君愣愣地看着男人把摘下的眼镜裹在外套和衬衫里扔到台下,伸手抹了把汗,又快速在原地跳跃了两下。

然后Harimau朝青峰鞠了个躬。

“那个……多谢。”

青峰望着他垂下的刘海:“谢我什么?”

“拳赛,已经开始了。”Harimau直起身子:“你本可以随时向我发起攻击,并不违规。”

黑发拳手的脸上有些不明的污痕,右眼角一片新鲜的淤青,颈项上的银链在灯光下反射着陌生的光。

“你来了,”青峰大辉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陈述和宣告:“火神,火神大我。”

火神一时僵住了,竟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早已记不得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也绝对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境下再次听见。时隔太远,连每一个发音都变得陌生而粗劣,甚至像是从世界的彼端传来。

他看到青峰微蹙着眉,挺直的鼻梁在面侧留下一片阴影,男人的视线缓缓从颈部移到自己脸上,一层墨色在眸底化开。短短数秒后,从一派事无关己的漠然逐渐流露出滔天的快意。

——这是一种兴奋、纯粹,饱含杀意和占有欲的欢愉。

“我很高兴,”青峰抬手摆出警戒势:“我很高兴我们都没有错过。”

“等等,”火神却突然出声喊停了他:“我有话要说。”

见暴君如言停住,他顿了顿开口道:“我希望自己这场拳赛的对手,是个理智而清醒的正常人……你知道我在指什么,青峰。那种状态提升了你的身体数值,同时也让人丧失判断力,甚至会摧毁你。”

在说这番话时,火神大我的气场和果决完全和场下判若两人:“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查到我的。但既然认出我的身份,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些你不揣着脑子就能蛮干掉的对手。”

青峰大辉沉默地挑眉看着他,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隔了片刻,火神大我听见他说。

“如果我倒在擂台上,小玉就拜托你了,火神。”男人又发出轻笑声:“不过这种可能性小到几乎没有就是了。”

21.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回到Amphitheatre现场!正在进行的是单人半决赛第一场。Tyrant对战Harimau!如果你还有幸留在这儿的话,刚刚等待的损失完全不值一提——现在拳赛已经开始!双方此时都是警戒势,没有任何人发起攻击……竟然连Tyrant都选择了谨慎的态度——暴君放弃开局速攻,这可是相当罕见!”

青峰很冷静……他已经很久不曾像现在那么清醒冷静了。他感知得到自己身体里每一块肌肉和骨骼的运作,每一滴汗水滚落的轨迹。他双臂微屈横在胸前,看着对面男人摆出熟悉的、野兽般的警戒势,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

火神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呼吸变得细微而绵长。

1秒、2秒、5秒、10秒、30秒。

擂台隔绝了所有嘈杂,两人仍然在寻找出手的机会,但显然,双方都不会那么简单就给予满足。

——一切都安静得宛如一根紧绷至极而时时待发的弓弦

火神大我的余光落在青峰的腿部。青发拳手的小腿肌理利落而流畅,随着他的脚步轻轻起伏——直到某刻突然异常地停顿了——他往后小退了一步。

火神瞬间想起了青峰大辉在走廊里出位快速而奇特的格挡……本能向后闪避的同时,暴君的腿击在他左肘前方擦过!三秒后,左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火神调整回归警戒势,青峰右脚一碰地面便是急转,左腿的横扫又到了面前!

这一击已经没有任何花样可言,青峰也没打算遮掩。他对自己的攻速一向有着相当的自信——可惜他遇到的是火神大我。

火神几乎在刹那间判断出了连击的方向,他却没有选择格挡。黑发的格斗手弯身屈腿爆发行如流水,腿风堪堪扫过背脊时,他已经闪过攻击贴身青峰左侧——重击摆肘直攻暴君颈部。

青峰大辉不得不弃攻回防,他提手格挡接下肘击,看到了火神面目一闪而过。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曾经的年轻拳王像一只出笼的野兽,满面都是蠢蠢欲啖的饥饿与沉稳。

短短几个动作,两人已经汗流浃背。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谁都很清楚对方并未出全力——但是很明显,试探结束了……这将是一场谁也无法完胜的拉锯战。

“啊啊,不干了。”暴君左右晃了晃脑袋,活动着指节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他眯起眸子望向火神大我:“如果是和你的话,玩这种墨守成规的游戏果然太无聊了。”

火神瞳孔收缩——在他的视线里,男人慢慢垂下了双臂,完全放松了身体直立着。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熟悉,又十分危险——没错,危险。

正是这样浑身漏洞,似乎随时都能被攻击击中的青峰大辉,却让火神直觉比任何状况都更加危险。黑发拳手的喉结上下耸动,汗水无声地划过,凝结成一滴。

“意外!太意外了!短暂交手后场上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Tyrant竟然站在擂台上——没有任何警戒势,任何预备和任何防守!暴君是放弃了、还是无礼的挑衅行为?Harimau会如何应对这种状态的对手,他需要立刻决断对策——”

对策?

“……抱歉,我不擅长思考。”

脖子上的汗珠,终于因为承受不住重力而坠下,落在地上碎裂——那一刻火神大我不带任何犹豫地蹬腿跃起,他的腰腹在空中回旋带动腿部,带着急风朝着青峰狠狠劈下!

——没有预计的碰击声。火神攻击未得,身体突然失去了掌控权。

暴君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他竟硬生生格住了这一击后、直接精确地抓住了火神的脚踝!反手扭转小腿同时用肘尖狠击膝盖。

“砰——!!”

Harimau重重坠回地上,冷汗伴着撞击和膝关节的剧痛倾泻而下。即便如此境况,在青峰进一步攻击或用关节技前,火神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抽出左腿直抡暴君的手腕!

这家伙的反应力和韧性都太惊人了!青峰立刻皱眉松手……但并没有结束,还未等黑发拳手起身有所喘息,暴君已经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面对当胸而下的砍肘火神没有打算闪避。他横左臂稍作格挡,以攻代守,右拳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直击暴君太阳穴。

双方的攻击几乎同时到达!——青峰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不得不被迫放弃对火神的压制,让他再次站了起来。火神大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浑身湿透了,胸口的冲击使他的口腔里隐隐弥漫出甜腥。

“啧,好痛啊,混蛋……”

出色的反射神经让这拳偏离、落在了青峰的眼眶上,他的眼角裂开了,开始往外淌血。暴君摸着左眼,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黑发拳手的右手上,莫名地阴沉了脸色。

“疼痛……”火神后退一步,抓着右手手腕,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不是很好么。”

青峰大辉格下第一击腿击的手臂至今没有完全恢复知觉。暴君慢慢扯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很喜欢对吧?”

“不要误会了,”火神歪了歪脑袋,伸手掳过贴在额前的刘海:“我只喜欢能够带来享受的疼痛。并不是什么都可以的,青峰先生。”

“啊啊,看来……我好像还得为了你的青睐好好努力一下了?”

暴君伴着他话中的最后一个音节倾身向前,一拳向火神猛击而去!

“——又有人出手了!刺拳!刺拳的连击!毫无花招的,实打实的左右刺拳!据我所知……Tyrant是以速攻凌驾黑市拳界,一年之后暴君的比赛场面仍令人感到可怕!从刚刚开始Harimau就只能用左臂勉强格挡,并用步法闪避减轻受创面……他似乎并不乐于这种现状……不过,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跟上暴君的速攻——”

青峰大辉的出手之狠厉连火神大我都前所未见——他的手臂带起凛冽的呼啸声,在火神全力躲闪的那一刻堪堪擦过他的脸侧,指节击碎他飞扬在空气里的汗珠。青峰眼角疯狂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这个男人就像一把开刃的妖刀,回鞘之前必定饱饮鲜血。

与此同时,火神大我在黑市拳养成的恶劣习性逐渐显现出来了。

他靠不停地受伤来创造疼痛刺激状态,但青峰的攻击太快了,虽然良好的防守反应和拳击习惯让他一次又一次勉强幸存,然而火神无疑比以往承受着更大的风险。即便是他也不敢和之前一样结实地接满暴君一击——因为这一击很可能就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火神大我握拳时双手开始微微颤抖,好像看到了自己在UFC上的决赛对手……甚至在脑海中出现了冰室辰也的脸——黑发拳手将自己受到的一切作为应得的惩罚,并且始终甘之如饴。

疼痛终究激起了他身体里最原始的快感,这使浑身浴血的年轻拳王开始变得沉静,冷漠,并且更具攻击性。

——被动受挫回合结束,他的反击开始了。

22.

“——Tyrant再次起步,冲膝!!Harimau腹部受袭……左手格挡,不对!在受攻击时他卡住了暴君的膝盖!……回击,同时右直拳回击!!Tyrant没躲开!!老天!他放弃了后退调整!两人缠斗——暴君砍肘!肘击在对手颈部!Harimau松手回防、不,他选择继续进攻!!……年轻的亚洲人已经浑身是伤了!!比赛已经开始了7分03秒,双方依然没有K.O结赛的迹象!”

火神大我从防守到主动出拳进攻的转换似乎用了一刹那便完成了。

当青峰挥肘而下时猛然感到了尖锐的杀意——那个黑发的拳手生生抗下了完全可能致命的一击。

不对……哪里不对!暴君紧绷的神经一动,发出预告信号,下盘跳膝!!青峰大辉立刻向后斜过身子躲避、寻找反击的机会,但此时左耳再次传来呼啸声——来不及了!

——火神在出膝同时再次干净利落地挥出右拳。

先前青峰因破裂肿胀并被血阻隔视线的左眼,成为他唯一的死角——火神大我之前所有的防守和闪避全部都在为这一击埋下伏笔。

他竟早已瞄准了这一点。

耳膜嗡地一声,所有杂音在青峰大辉的脑海里一下完全消失了。他看到自己的视野在倾斜颠倒,很快上半身就重重地撞击到了台面。

火神的关节技来得又狠又准。就在暴君还在为自己的失误而难以置信地时候,他的双臂瞬间被人牢牢锁死并压制。黑发拳手显然十分擅长这个,青峰的动作彻底被困住,一动不动地死死紧贴着粗糙的擂台。   

“老天我们看到了什么!?来自 Harimau的绝境反杀!!!难道他真的是Tyrant不败传说的终结者吗!?暴君放弃反抗、Harimau补杀——噢可惜!补杀失败!!”

就在稍稍感觉到暴君完全失去抗力的那刻,火神大我竟本能地犹豫了绝杀一击,便很快被随即而来的汹涌冲力顶开——暴君膝盖抵着地面猛然站起来,并后退带着他往护栏的柱子上狠狠撞去。

想放手却已经迟了,背部在一瞬间受到硬物的冲击,火神却没有立刻失去意识。他几乎在撞击一刹那大幅扭转身体,用腿部将青峰惯在地面上。

火神大我的口鼻里不停地淌着血,视线开始晃动而模糊,但他兴奋得浑身发颤。黑发格斗手咬牙握住护栏,对还未起身的暴君劈下最后一击,青峰闪避得相当仓促,腰部受创叠在旧伤之上,逐渐带来意料之中的暴怒和失神。

糟糕、糟糕、糟糕……

青发男人胸口涨得作痛,原始的破坏欲开始侵蚀他,使他想在杀伐中保护自己的肉体。

隔了半晌,青峰大辉慢慢站起身,一边用手背蹭掉眼角半涸的血迹,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狼狈过了,受伤的地方似火一样灼烧起来,热得他浑身沸腾。

暴君目光所及之处,火神在不远处粗重地喘息。他的右臂异常地垂着,疼痛和消耗使他甚至都已无法站稳,汗水混着血水从拳手的身躯上滴落,让他看起来好像刚刚穿过枪林弹雨的战场来到自己面前。

受尽苦难不厌,正宛如修罗一般——这个男人简直染红了他的世界。

青峰大辉突然意识到,现实从未如此刻般令他感到精彩而诱人。

他怎么舍得再次放弃理智、放弃用双眼去见证……在这种美妙无匹的瞬间?

“喂,还、清醒着么。”

“啊啊……老子就从来没那么清醒过,我亲爱的拳王。”

大屏幕上出现了近距离的擂台镜头。

青峰近乎湿透的面孔上神情几无起伏,鼻梁上方却微微皱起。原本靛色的眸子因为瞳孔变化的缘故明暗云翳。他眼梢和唇角挑起的角度无疑是愉悦的,他望着火神……就像是个终于得到一份心仪已久玩具的稚童。

暴君稍稍放松了身体——他在等火神站稳。

黑发的拳手毫无惧意地回望直视着他,对他弯了弯手指。

——最后一合,擂场上一片死寂。

两人同时举拳向对方挥去。

“简直太不可思议!双方重新警戒后,拳速竟几乎没有降低,两人都完全放弃多余的战术!单纯力量和肉体暴力至极的碰撞!……Tyrant侧身反踢! Harimau双膝下压成功躲闪……噢糟糕Harimau差点摔倒,他的确伤得不轻——我想胜负其实已经不难猜测了!”

伤上叠伤的持久战抽尽了火神大我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极限之下,从一开始就折磨着他的右臂钝痛,已经转为完全的麻痹。青峰的面目变得粗糙而模糊,只有他的那双眼睛清晰得仿佛烙刻在视网膜上。

“……暴君从刚刚起就在向Harimau的右侧发出连击!但看得到黑发日本人的右臂已完全无法抬起使用!只能勉强躲闪和用左侧格挡——”

丹呻吟了一声:“噢!上帝,这种情况下Harimau竟还能抽拳回击!Tyrant、Tyrant放弃防守,选择侧身扫肘,当然他自己也中奖了——但Harimau显然来不及反应!两人同时正面受创!有人失去重心跪地了……是Harimau……而暴君还站着!Tyrant决胜!!空中的转身侧劈——”

最后的腿击袭来时,黑发拳击手已彻底失去了格挡和躲闪的余力,他想闭上双眼,却又舍不得放弃见证自己的终结。

在这张弱肉强食的擂台上,这种结局似乎是必然而无法逃脱的……火神大我心中没有一丝的后悔,只留下满腔的不甘。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代那个青发男人在这十分钟里带给他的东西。

飓风过境般强大的冲击彻底摧毁了火神大我,曾经对拳击最原始欲望的层层冰封。

啊啊,无论是疼痛和伤口也好,胜利与败果也罢……不过是太过享受并痴心于热血沸腾的战斗,疯狂地渴望着这样一场没有任何掺杂的、血与肉的祭祀罢了。

就这样看来,自己仍该感谢这座暗影笼罩下的竞技场,让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能偷尝禁果般享受着格斗。

“砰——”身躯坠落拳台。

——“暴君的K.O!!!Harimau终于倒地!太漂亮了!!——当然,帝王仍然是帝王!比赛至此10分50秒!Amphitheatre第一场半决赛,决胜者——Tyrant!!”

“杀了他!快!——干掉他!!”

“Tyrant!Tyrant!!这是你应得的胜利!”

看台上的观赛者全部站了起来,他们在嘶叫和呼喊……暴风雨般的赛程像一支肾上腺素,激发了擂场上众人全部的原始本能,对鲜血和死亡冷漠又狂热的追慕——所有人正同暴君一起,去享受征服者的最后优越感和杀伐权。

青峰大辉在沸腾的场间站立,旁若无人地低头望着躺在擂台上半昏迷的黑发拳手。他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枚指环,又抚过火神大我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暴君弯了弯唇角,在众目之下,突然俯身猛得将火神抱起来,扛在了肩上。

男人高举手臂那刻,看台和解说霎那噤声,青发的君王神情冷漠地面向直播的摄像镜头,对着所有人平静开口道。

“都给我闭嘴。这家伙就是我今天的战利品……怎么处理他,是老子的自由。”

23.

那个一脸傲慢的亚洲人就这样扛着他的比赛对手,慢吞吞地走下擂台,在他来时的那条通道里消失了身影——浑身挂彩的暴君清醒极了,他甚至没有忘记捡走Harimau丢在台下的衣物和眼镜。

丹在控制室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想起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噢,天啊,我真是受够了!这个任性到见鬼的疯子。好吧,我承认我打不过他。但也太令人火大了……这一地的烂摊子都归我了是吗,国王陛下?”

丹抱怨着重新打开耳麦,打算对这场该死的比赛进行最后总结,顺便安抚看台近乎暴走的人群时,他的手机毫不识趣地响了。

“好的!非常好!这简直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最棒的拳赛之一——”扩音器里传出解说员敷衍的声音:“现在Amphitheatre主办方有一个重大消息要宣布!请各位先生太太稍作留步。”

丹揉了揉鼻子,如果他早些知道这是本届最后一场单人赛的话,或许他会更加用心一点。

“咳咳,刚刚我这里接到通知,赛前有人对某个拳手进行举报,举报对象是已进入半决赛的克罗托选手——他事实上为亚森·门罗先生的外雇拳手,因此下一场阿特拉斯和克罗托的半决赛,有打假拳骗取赌金的既定嫌疑。”

解说员耸了耸肩:“现在这条举报已经被证实了。所以——你们明白的,克罗托被解除单人赛资格的同时,第二场半决赛取消了……主办方也将剥夺亚森·门罗先生单人赛所有投注资格。”

丹清清嗓子,用他最标准的英语郑重宣布道:“现在我宣布,本届Amphitheatre单人拳赛的加冕者是……Tyrant!稍后我们会对本场的赌金重新按决赛标准进行追注,请各位贵宾注意后续通知。”

突来的消息让看台上彻底乱成一片,杂音连续不断地钻入控制室,丹一把掐断直播录像,重新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

“呃,老大,这样就行了吧?”

“干掉漂亮啊,小子,”尤里斯·摩尔笑了两声:“保留亚森·门罗的其余参赛资格,我想我们应该还能有几场好戏看。”

火神醒得很快。刚到朱可夫的时候,他也常常会在训练中昏过去——然后在零下的温度中被一桶冰水浇醒。黑市拳的训练和正规的MMA训练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阿列克斯永远舍不得他和冰室身体负担过载。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能呼吸,并没有死在肮脏的擂台上……虽然觉得自己身上很多地方都失去了知觉。火神直直地盯着地板好一会儿,才逐渐意识到他正被人扛在肩上移动,指环在下颌处来回摩擦。他能看见那人腰侧一道长长的刀疤。

“……这算什么……同情?”

“你需要那玩意儿?”青峰大辉的声音传来,沙哑又粗糙:“还是你很想死?”

火神尝试晃动右臂,但是失败了,他几乎没法挪动,更别提从男人身上挣脱:“……不,并不想。”

火神大我听到自己说:“我想……留着命干掉你。”

暴君哼了一声:“与其说这个,为什么不聊聊你右臂的伤,和你比赛迟到的事?”

“噢……你发现了。”

“或许你真的可以干掉我的,火神,”青峰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的赛前准备没做得那么激烈的话。”

火神挣扎着想再次开口,极度的疲惫却又模糊了他的意识。

“天啊……阿大!”桃井五月站在青峰的房间门口,看到男人出现的那刻,眼泪几乎一下子滑落下来。小玉在她怀里仰着头,清爽地叫了一声。

“噢,谢啦。”青峰大辉笑着伸出右手揉着俄罗斯蓝猫的脑袋:“快夸奖一下你老爹我。”

桃井此时才看见青峰肩上还扛着一个,诧异得忘了抽泣:“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是Harimau先生,Harimau他还活着吗?”

“噢,活着。”青峰看见桃井瞬间露出了放松又后怕的神色,眼泪也止住了,虽然面色苍白,却也完好无损。男人轻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尽给人添麻烦,丑女。”

“阿大你!太无情了!”

火神是被直接扔下来的——坠落感刚刚出现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突来而刺骨的彻寒将全身包围。冰点的温度激醒了黑发拳手垂死的感官,他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息,并逐渐找回了视线和触觉——他发现自己被扔进了盛满冰块的巨大浴缸中。

光线逐渐涌入视网膜,面前男人的轮廓也变得清晰。青峰站在浴缸前,正垂着目光无声地睨着他。

“……我一会儿再来帮你处理伤口。”过了片刻,男人转身离开浴室:“别挂了。”

火燎般的伤口接触到液体时传来的刺痛开始在低温下麻木,隐隐有血迹在浴缸中弥漫开来,最后却也不再扩散。挫伤和肿胀处的血管在冰浴中得以收缩。

火神大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将脸也一同埋进了冰块中,闭上了眼睛。

……啊啊,今天可输得太过难看了些了。

火神是早上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里接到那通电话的。

对方是一把轻快女声,日语流利,又颇有礼貌:“你好,请问是Harimau先生吗?”

“是,是我。”火神说。

“打扰了!我叫桃井,是原泽克德的助理。我从青峰君,也就是Tyrant那里问到了你的房间号……我知道这很突兀失礼,但是,非常抱歉,请问您今晚比赛前可以和我见一面吗?”

火神几乎很快想起了那个粉发的年轻女人,之前在泳池边见过她。

但此刻他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青峰大辉的脸:“是关于他吗?”

“唉……?”桃井有些意外,但很快肯定道:“是的,关于青峰君的一些事……我想拜托你……”

“哦,可以。”火神大我没有任何犹豫,他想了想又道:“到我房间来吧,不会有人。”

晚饭后大约八时,桃井五月敲响了火神的房门。

24.

“请坐。”火神朝进门的姑娘欠了欠身:“抱歉,我不太会招待。”

“不,没关系。”桃井五月站着没动,她犹豫地看着火神,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言辞。

“请问,”黑发拳手耐心地问:“是为什么事而来吗?”

桃井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Harimau先生,我最近发现、青峰君很期待和你的比赛。”

火神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也是。”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女助理努力地表述着:“我想说……青峰君表现得太过期待了,但这种期待对他本人来说非常危险。”

“……危险?”

桃井低头理了下头发,再抬起脸时深深地吸了口气:“……阿大,也就是青峰他,并不是个正常人——确切说,他并不是个健康的人。”

火神突然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他立刻想起了青峰大辉和阿特拉斯那场疯狂而违和的私斗。但他没有开口,而是选择等对方继续讲下去。

“青峰君很早就开始打各种格斗赛了。他……很厉害,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天才。原泽先生也曾经想把他培养成正规赛的拳手,但是失败了。”

桃井五月摇头说道:“阿大的破坏力太惊人了,格斗方式更像是死斗,于己于人从来不懂留情,也不愿被规则束缚……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有明显的暴力倾向。这种异常连在黑市拳都显得突兀,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做出阻止,因为他从未输过。”

桃井的神色似乎有些后悔,她抿着唇,在尝试调整情绪。火神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开了。就在女助理回神的时候,他竟端来一杯咖啡,递到了她手上。

“加了糖,还有牛奶。”火神说:“喝一点吧。”

桃井五月朝他感激地笑了一下:“多谢。”

她小啜了一口,带着奶香的热咖啡化成胸口的一片暖意,桃井慢慢平稳了情绪,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种情况持续到三年前,原泽先生带着青峰君参与了‘Conqueror’号的处女航。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申请参加赌拳,只是为了散心……但他知道Amphitheatre的存在后,提出就玩一场比赛,原泽先生最终让步了。”

火神大我原本无波的眼底也漾开了,他猜到了什么——与其说猜到了,不如说是证实了来得更为精确。

“因为桐皇财团是‘Conqueror’号的投建者之一,也是大股东。这种无理的要求也被许可了,”桃井苦笑了一下:“于是青峰君抱着只是玩玩的心态,选择参加了唯一一场比赛——那场本来只有二十人的群击赛,他带着一张面具,成为了第二十一个参赛者。”

“……果然。”火神喃喃道。

结局很明显,青峰玩脱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高压之下,男人无情而暴虐地排除了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生物,他还是赢了,却赢得惨烈无理而令人惊惧。

那场比赛火神大我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此时此刻依然觉得冷汗浃背。

“初届Amphitheatre结束后的一年多里,青峰君的状态越来越差。拳赛连胜但致死率居高不下,日常也十分暴戾、冷漠而且寡语,仿佛随时都会被触燃。他在群击赛中重伤过的腰部也不肯好好接受治疗。”桃井尽力组织着平和的语言:“那种病态就好像……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阿大珍惜的了——包括他的自身。”

火神沉吟道:“我记得Tyrant……曾经停赛过一年。”

“是原泽先生强制他停赛了,那时候青峰君的排位已是单人第五。”桃井点点头:“他被强制送往美国一家私人医院进行腰伤手术……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意识到差错的原泽先生请了心理和精神科相关医生,在病房对他进行私密的检查和治疗——事实上,青峰君确诊患有精神分裂症,并伴严重的抑郁和暴力倾向。”

火神大我沉默了片刻:“他……并不像是个会乖顺接受治疗的人。”

或许连让他承认自己有问题都异常困难。

“各种意义上,治疗期间阿大的确吃了相当大的苦头……他的医从性太差了。所以他本人十分厌恶那段时间,甚至连回想都拒绝。”

“所以青峰他现在还在服药?”火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呃,我想说似乎并不像。”

“在用药噢,一直随身携带的那种,”桃井五月将咖啡杯放回茶几上:“多亏了那只药,青峰君才得以真正好转。”

“……有些意外。”

“其实,Harimau 先生也应该知道的。”

“……唉?”

桃井伸手比划了一下:“小玉。小玉就是青峰君的药。”

就连一向沉静的火神都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

“提出方案的医生认为,温顺的动物或许可以唤起患者的某些意识、或是说感化、抚慰他。”桃井解释道:“虽然不是什么尖端的疗法,而且结果也难以预测,但当时大家也几乎对青峰君的精神状况不抱希望了。我们本以为小玉无法在他身边活过三天。”

那只像精灵一样的俄罗斯蓝猫,竟然意外地得到了青峰大辉的宠爱,并扭转了他的病情。火神很快理解——也就难怪为何青峰会在小玉出声叫喊的时候,莫名地停止对阿特拉斯的施暴。

“再配合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青峰君才能重新回到拳坛上……但他无法被治愈,并且随时随地有复发的可能性……特别是在遇到高压和强手的时候。每个意外都或许会让他变回过去的样子,所以……”

桃井五月突然重新站起身来,对着火神大我深鞠一躬。

“青峰君他、真的很期待和你的比赛,甚至说出了‘回到过去也无所谓’……这样的话。虽然我知道自己大概在做非常多余的事情……但是,但是……”桃井声音低了下去,下垂地刘海后隐隐传来啜泣声。

她显然十分不安,并且担忧了很久,才不得不拜托到这个地步。

火神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女助理身前蹲下身,笨拙地想要将她扶起来。

“说实话,我有点羡慕……那个家伙。”黑发拳手脸上疏于表情,讲起话来却十分认真:“我大概懂你的意思。虽然具体不知道怎么做,但我会在比赛中试试,阻止他什么的……应该还是做得到。”

桃井五月直起身时,眼里还噙着眼泪。

漂亮的女助理紧抿嘴唇,感激地望向火神大我。她似乎想要道谢,却发不出声音来。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火神安抚地拍了拍她。

“我去看看。”他说:“很快回来。”

25.

“五月你真是能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送到门罗手边去啊?”

桃井帮青峰解开手腕血迹斑驳的绑带,委屈地噘着嘴:“我哪知道他会窃听Harimau的房间电话啊……这已经不只是变态的程度了好吗!?”

“去帮我拿些冰块来,倒完浴缸估计还剩点,”青峰龇牙咧嘴地换衣服,他打擂很久不带明显的伤,此刻浑身放松,大量的疲惫和刺骨的疼痛几乎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靠,火神那家伙下手真他妈的狠……”

桃井五月端来了一整盆的冰块,又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药箱:“阿大要不要去医疗处看看?”

“见鬼,我才不要,”青峰大辉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角:“要缝吗?”

桃井帮他用生理盐水清洗完侧脸,又恶趣味在伤口上弹了一下,毫不意外地听见某人的嚎叫:“……五月你想杀人啊!”

“这是惩罚阿大没老实告诉我Harimau先生的身份,明明查到资料的人是我。”桃井探头看了看:“最好缝一针。”

“啧,随便你吧。”暴君自知理亏,含含糊糊地转移话题,眼神落在脚边的俄罗斯蓝猫上:“所以?你就被门罗囚禁起来了?”

“恩,虽说是这样。”女助理停了下来,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说:“我不希望因为自己毁了阿大的比赛……这一点原泽先生也明白的。”

“嘁,真是麻烦的要命!”青峰在一旁叹了口气,突然站起来伸手猛弹桃井的脑门:“丑女人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你以为除了你别人都是傻瓜吗?原泽他是确定能救你才让我去比赛的——更何况一场拳赛而已,我还不至于稀罕成那样。瞎操什么心!”

桃井五月摸着通红的额头,愣傻了,过了一会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阿大你太可恶了,一点都不懂别人的心情……”

青峰大力揉她脑袋:“行了行了,我错了……你别哭了!”

“死暴露癖,疤痕控,变态,烂人!”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暴君爽快地点头承认:“活蹦乱跳还能骂人,挺精神啊。”

桃井眼角挂泪,噗嗤一声笑了:“臭猫控。”

小玉慢慢地磨蹭着青峰的脚踝,应景地轻哼了一声。

“原泽的话,方法就是那个了吧。”青峰摸摸下巴说:“他之前一直在调查那个叫克罗托的东欧人。”

桃井熟练地准备缝合器材:“恩。那人早先就跟门罗有联系,最近几年雇主却换得很频繁,实则一直都在替亚森·门罗打拳。”

“诈赌啊混蛋。”青峰哼哼了两声,把胳膊埋进冰块里:“不过原泽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给门罗签的停赛协议上根本没写明时间……停一天也是停,停一个月也是停。”

他想了想又道:“只做一手准备?不太像他的风格。”

“原泽先生和门罗交涉,不过当时谈判完全没有进展——门罗知道要是他松口,那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还要处处受人威胁。”桃井抬着胳膊凑近青峰:“没麻药,阿大忍忍吧。”

男人应了一声,难得乖顺地闭上眼睛。

“那个美国人喊了他的保镖看护,自己也一步不离地呆在房间。谈判破裂后,原泽先生就喊了人直接来救人。”

“啊?哪来这种家伙?这次他不就带了我和你么……啊!痛!”

“谁让你乱动的。”桃井不客气地摁住青峰,圆针干净利落地穿过眼角的皮肤组织,缝合打结:“有哦。专业干这个的,不就是阿大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嘛。”

青峰缓了好一会儿,才抽着气接口:“……萨利赫么!靠,够行。”

不愧是物尽其用的原泽克德。

桃井五月站着,脸上露出些许内疚又感激的神色:“嘛,虽说她到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大半了。”

那时亚森·门罗的房门被人敲响,很快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高个男人无声地走进了房间。他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脸埋在帽子和刘海的阴影下。

“你来这儿干什么?”门罗皱起眉头:“就算对方弃权,你也至少该去擂台上露个面。”

男人没有回答他,稍稍抬头看了眼被保镖围在沙发上的女助理。

“抱歉,失礼了。”男人朝桃井鞠了一躬。

“Kagami!?”门罗隐隐感到了不对。

火神淡定地走到沙发旁停住脚步,下一秒突然毫无预兆地出拳猛击在一个保镖的下颌上——对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周围所有剩下的人立刻掏出手枪,上膛声整齐地响起,将火神大我围在枪口间。

“想开枪请随意。”火神漠然地瞥了一眼因突变而震惊万分的美国人:“如果晚上没人打擂也无所谓的话。”

“等等!”门罗恨恨地咬牙:“都别开枪!制服他——”

然而他转眼就立刻为这个决定后悔了——在徒手格斗方面,没有任何人会比火神大我更加专业。短短几十秒内,六个受过训练的退役军人躺了四个,拳手几乎没留什么余力,招招只求速战速决。

门罗气疯了,他从抽屉里掏出防身的左轮,嘶喊道:“Kagami!你竟敢背叛我!?”

得到许可的剩余两人重新举起手枪,火神停了下来,举起双手慢慢后退了一步。他清楚门罗不会杀他,但走到这个地步,自己只怕也无法完全善终。只是……不知还是否能留有走上那张擂台的力气。

亚森·门罗将枪口对准火神……美国人早已风度尽失,胸口剧烈起伏,金发散乱地覆在额头上。他拨开了枪栓,眼里的理智彻底消退了。

“不!不要开枪!!”桃井崩溃尖叫。

“砰——”

子弹几乎是擦着火神的耳侧嵌进了墙壁里。紧接着传来门罗的惨呼和手枪坠地的声响……一把军刀同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美国人的颈侧。

“要记得关窗。”门罗耳边响起的是一句带口音的生涩英语,语调冰冷机械。

桃井捂着嘴呼喊起来:“啊呀,萨利赫小姐!”

女杀手低声在美国人耳旁威胁道:“放她走。”

“……让她走。” 亚森·门罗面色惨白地垂下手臂。

桃井五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脚有些发麻,但很快找回了知觉。女助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尝试了几次终于站起身,一把拽过一旁的火神大我,飞快地离开了豪华套间。

“你受伤了!”在走廊里,桃井急急忙忙地打量火神,黑发拳手的脸上多了几处伤口——这还不是最糟的,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显得不太灵活。

火神拉下帽子,平静地问:“请问……能告诉我时间吗?”

“……你还要去擂场?!”

“当然、要去。”

“啊啊!一个两个怎么全这个样子?简直和阿大的臭脾气如出一辙!”桃井抬手看了看手表:“……9点57分。”

“那个,”火神大我想了想道:“你在房间里拜托的话……我会记住的。”

“不要再想那个了……天啊,这都怪我!”桃井抓着他不肯放手,片刻下定决心道:“我陪你一起去。”

火神摇摇头:“门罗不会甘心的,你快点回房间,不要一个人呆着。”

桃井松开手,鼻子慢慢酸胀了起来。

“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说完,男人朝桃井礼五月貌地欠了欠身,转身消失在了走廊里。

26.

“喂,还活着吗?……火神、火神大我。”

“唔……”

陷入半昏睡的火神无意识地轻哼着,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了过来,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脖子,胸口,最后穿过了双臂之下,将他紧紧包围起来。

浴缸里半融的冰块传出碰撞和水流声。

“呐,我说火神,就算做出那种事情也要走上擂台……你就真的那么期待和我对擂吗?”

啊啊,拳赛?那是了。就算是过去打UFC,也没有见到过比你更强的对手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曾经是那么地深爱着格斗技啊。

“其实我也一样。”有人在耳边低语着,呼吸打在脸侧,传来炽热的温度。火神垂下头,在彻寒中本能地靠了过去。

“……哦,那真是太好了。”

他张了张嘴唇,无声的应道。

青峰大辉单膝抵在浴缸边弯腰站着,伸手搂住浑身冰冷的黑发男人,打算将他从冰浴里抱出来。火神安顺地闭着眼睛,呼吸也相当温和。血色尽失的面孔和身体令他看上去像一个精致又破败的人偶。身上的伤口都止住了血,挫伤的肿胀也消去了很多。

青峰在火神大我的背脊上慢慢抚过,指尖下是深深浅浅的疤痕。暴君突然张口狠咬上了他的颈侧,反复用力吮吸皮肤下不停律动的血管。

火神吃痛皱了皱眉,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开始挣扎着伸出左臂勾住青峰的脖子,随后转变成小幅的喘息。

“……一夜的战利品先生。”

青峰满意地停了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刻下的两排深深的牙印。他托住火神上身,又穿过他的脚弯将他横抱出了浴缸。

“怎么样?”青峰大辉自己的伤口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倒着杯红酒在一边看桃井检查火神的伤情。

“虽然他……全身满是伤。还好除了右臂糟了点,其他目前没有太严重的问题,还有体力透支了。”五月一边查看一边消毒包扎,低声说:“不过,他的左膝好像有手术过的痕迹。”

“这也正常吧,毕竟是干这个。”青峰抚了抚腰侧:“我也有啊。”

桃井点点头不再多言,隔了一会却停了动作,神色微妙地瞥着青峰。

暴君被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没什么。”桃井抿唇弯了弯眼睛:“阿大今天留手了?”

“……没有。”青峰难得地老实承认道:“不然胜负真不好说。”

“没在现场有点可惜呢,”桃井颇觉遗憾道:“一定是一局特别精彩的比赛。”

青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才重新开口道:“五月,帮我个忙吧。替我把……”

“我知道阿大要说什么,”桃井很快打断他:“不过,你确定这样好吗?”

“当然不确定。”某人不讲理起来简直蛮横:“但你别废话,查就是了。那边的联系方式也最好弄到。”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多管闲事的混蛋?”

青峰大辉十足一副水火不进,软硬不吃的大爷样:“随你怎么说。”

处理完两个伤员的桃井五月走时带走了小玉,还特意反复叮嘱青峰——“不要对无反抗能力的伤员做非人道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伤员呢!?”

青峰抱怨,不过好歹摸着鼻子含糊地答应了,走前勉强拜托桃井向原泽道个谢。

暴君坐回沙发上,又倒了半杯红酒,没过几秒就仰头喝了。房间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灯光柔和温暖,窗外的海浪声一脉一脉地涌入室内。床上家伙清晰的呼吸声带起了浓烈的存在感,青峰突然发现自己的无来由的暴躁,似乎没有比赛前减轻哪怕一分半点。

“靠,五月的乌鸦嘴……”

暴君龇牙咧嘴地摸左眼旁的药贴,分明自己也累得要命,却偏偏灌了酒也没半点睡意。青峰把空酒杯重重拍回桌上,慢吞吞地往床边挪去。

火神大我的体温已经回复了正常,嘴唇也逐渐显出血色。

“近距离看还真是不得了的身体啊……伤口伤疤也好,各种痕迹也好,”青峰双臂撑在男人身体两侧,垂下眸子打量他:“算是那美国佬的恶趣味……还是你自己所需求的东西?”

这身躯不堪地残破又莫名地完好着。自弃的堕落,也和最后一层百折不摧的坚持共存。光辉和暗影,力量和示弱,疼痛和快感……这男人本身就是一具令人无法忽视的矛盾体。

要说两极之下的奇迹,缺憾之中的魅力,只怕不过如此了。

青峰大辉的眸色黯了下来,伸出手掌覆住火神的额头,又缓缓往上用五指插入了他的发丝。指腹下翻覆的发底部,露出了火一般颜色的发根。

“呐,火神,”青峰伏下身去,低声耳语:“去把头发染回来吧,就像你在UFC领奖台上那样。”

“……为什么?”身下的人张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暴君。他闻到了葡萄酒的香味,从鼻腔进入,醺醉了全身。

“为什么?”青峰侧开的目光投向了落在床单上的指环:“那样的话,谁都得看着你,记得你,到时候你即便是想逃、也再也逃不掉了。”

火神翕了翕唇:“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也无所谓吧?”暴君无理又独断道:“你现在、此刻就是在这里——作为我青峰大辉所有的战利品。”

火神大我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绝对误会了青峰大辉——这家伙哪怕就是不发病的时候,也无疑是个毫无常识可言的异类。

“你要这个?”火神抬起左手,抚了抚颈侧某人的牙印,那一口咬得极狠,直到当下都还在隐隐作痛。半湿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火神转手熟练地勾住了暴君的肩,将他拉近自己。

“既然这样……就爽快点吧。”

青峰没有动弹也未作回应,反而不满地哼了一声:“你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和那个美国佬?”

火神愣了一下。

“……指什么?”

青峰稍稍起身,视线落在男人手腕处。

“不分场合,不分状况,随时随地……只要对方的一句命令和索取。”暴君抬了抬下巴:“哪怕是现在这种状态?”

“说实话……门罗可比你正常多了,”火神松开手臂,平静地望着自己手腕上重重交叠又刺目至极的捆绑痕迹:“如果硬要回答的话……是的。”

青峰大辉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粗暴地伸手一把揪起火神的头发,迫他仰头直视自己——暴君面容半沉在灯光的暗影中,竟隐隐透着无法言喻的疯狂。

火神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你这么多管闲事,”他声音嘶哑得模糊不清:“而且在床上也会发病。”

青峰刚想开口,却发觉自己的手掌下一片冰冷潮湿——麻痹逐渐消失,疼痛正在折磨火神的神经,浑身的冷汗让他像刚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啧、可恶。”

男人松开手指,径直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床边。

“这样就可以了?”火神侧过头,望着男人的背影淡淡问道:“不需要珍惜一下……对战俘仅此一夜的所有权吗?养猫的暴君陛下。”

青峰停住脚步,他正打算往浴室去:“你还要回门罗那?”

“……说什么蠢话。”黑发的拳手重新合上眼睛,待疼痛缓了片刻才道:“不然呢?”

那边却再也没人回应,只有浴室门被重重关上的碰撞声。

27.

“唉……阿、阿大!?”

游轮西式餐厅里,粉发的女助理大清早就开始质疑人生——在她面前不远处的餐桌边,青峰大辉正旁若无人地捣着杯子里的咖啡。

“噢,早啊,五月。”某人懒懒地伸了伸胳膊算是招呼。

桃井五月抬起手腕,表面上的时针刚刚跨过7字。

“……昨天睡得太晚,”她无力地摸着自己额头:“连癔症都出现了。”

“怎么了吗!”青峰不爽了:“不就是吃个早饭而已。”

桃井款款入座,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不屑地反驳道:“如果阿大一个月有那么一次吃早饭的记录,我都不会那么吃惊……更何况你昨晚才打过擂吧?

“……嗯。”青峰左眼被遮了一半视线,烦躁地皱着眉头。

“说起来,”桃井从菜单中抬起头:“阿大知道了吗?后场半决赛直接被取消的事。你是今年Amphitheatre的单拳冠军,排位应该能刷新一次了。”

“不知道。”暴君显得兴趣缺缺:“……妈的这咖啡太苦了。”

“……毫不意外。”桃井把方糖推向他。

“小玉呢?”

“睡得很好。”桃井五月抿唇笑了一下:“她这两天安顺多了,也没那么容易惊醒。总觉得像是有点……完成任务的感觉?”

青峰垂头看着浑浊成一团的咖啡,没有吭声。

那边早餐吃了一半,青峰杯中的咖啡已经凉透了。桃井突然出声道:“阿大。”

“……啊?”

“火神先生还好么?我是说伤口,”女助理顿了顿,微妙的拉长了尾音:“看你的样子……应该啥都没干吧?”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桃井停下刀叉,脸色逐渐转白:“他人在哪儿?”

“都说了我不知道了,”青峰不耐地扔下茶匙:“我睡外间,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谁知道去哪儿了。”

“砰——”

桃井五月突然站了起来,被撞开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青峰终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却看到女助理一脸失望又震惊地望着他。

“五月你发什么病呢?”

“难以置信……阿大你、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青峰大辉倍感莫名其妙:“去哪儿是他的个人自由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桃井死死捏着金属的刀叉柄,怒气冲冲地大声质问道:“他还能去哪儿?只能回亚森·门罗那里吧!?……还带着一身伤!做出那种事情,门罗怎么可能会放过他……阿大、阿大你个白痴根本什么都不懂!”

经历过昨夜之后,桃井五月无论都想找个机会对火神大我表示感谢。那个沉默寡言、又冰冷疏离的黑发格斗手,实际上竟笨拙又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以为青峰也明白,以为能够和火神大我同等相立的青峰大辉,远比自己更珍惜这场邂逅。

“你如果在担心人生安全问题——他不会死的,况且火神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青峰毫无反应地挪开视线:“至少在美国佬那儿,他还明码标价地值好大一笔……门罗可是爱财如命。”

桃井五月瞪着青峰大辉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颤抖的双肩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女助理伸手拿起那杯冷掉的咖啡,全部泼在了男人脸上。

直到晚饭时间,桃井五月都没再出现。

原泽克德难得推了应酬,而是在Bacchus跟青峰喝酒——因为对方自己跑来约他的机遇可当真是独此一次。

“所以说……女人真是太麻烦了,完全不可理喻。”青峰大辉丧气地抱怨着,即便洗了澡,他也觉得一整天都在噩梦般的咖啡味中度过:“他们俩关系好成那样?”

原泽很早就听说了餐厅今日的早间新闻,忍不住笑道:“我个人觉得,你的确需要那杯咖啡来醒脑。”

“干……连你也这么说,”青峰指指酒单:“今天来点硬的?反正我比赛结束了。”

“你真那么想?”原泽十分客气地要了杯马提尼:“所以,你喊我来做什么?”

青峰摸摸下巴,勉强含糊地问了句:“五月……还好吧。”

“萨利赫在陪她。”

“噢,”暴君沮丧地甩了酒单,他目前一点酒都不想喝了:“你后续有什么安排?我才不信你禁掉门罗的单人赛权限后就这么放过他了。”

商人转着酒杯,神色显得相当游刃有余:“那得看他是不是还想继续翻盘了……不过据我所知,亚森·门罗可是个相当敬业的赌徒。”

“嘁,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干活。既然这样的话,”青峰凉凉地撇了撇嘴,突然冒出一句:“我说原泽,我替你打了多少年拳了?”

原泽说:“算起来,也快十年了。”

“赚了多少?”

“哦呀,”原泽克德把玩着额前的卷发,语气微妙:“你这是想自立门户?”

青峰眸中透出一丝狡黠的神色:“那也该……多少回馈我一点吧?”

原泽笑了,爽快道:“当然好说。”

暴君哼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重新打开酒水单随口问道:“说起来,我记得船上有奢侈品免税店?”

最近几天,连原泽克德都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不够了解青峰大辉,颇显意外道:“二层。你这是……要买东西?现在?”

“噢,是啊。”青峰挑了挑眉,却完全不肯老实回答:“我要的东西估计得定制几天才拿得到。”

他朝侍者招招手:“血腥玛丽……不要胡椒和芥末。”

“来点硬的……刚刚是谁这么说的,”商人好笑地摇了摇头:“现在反倒开始喝番茄汁了。”

被呛声的某人居然没一点的火气。

“这酒颜色不错,是吧?”青峰说。

原泽克德放下酒杯,重新去打量这位无往不胜的黑拳霸主。

昨夜的伤还挂在他的身上,也还是那副懒散傲慢的神情,待人接物一如既往的糟糕透顶。但双眼的眸底却比以往任何一场赛后都来得清爽明朗。

短短的一天里,青峰大辉似乎决定了一些事情——然后他所作出的决定也同时在改变着他。

“说起来,我都还没跟你说那句话。”

“啊?说什么?”

“祝贺你,”原泽克德朝青峰举起酒杯:“祝贺你赢得昨晚的拳赛,Mr. Tyrant。”

28.

“啪嗒——”

本打算探手去取床头柜上的黑框镜,却因为光线问题将眼镜打落了。火神大我醒来的时候内间卧室仍昏暗着,但海上天色已明,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成条地排在地毯上。

——意外地一夜无梦,伤口持续的疼痛也稍作缓和。昨晚那位粉发姑娘的医疗处理相当细心专业,却始终能感觉到她双手的颤动。

黑发拳手起身扭亮台灯,发现眼镜落进了柜子半开的抽屉里。火神将抽屉拉开时愣了一下,没有去拿眼镜,片刻后而是转手取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具金属物在柔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表面隐隐还有陈旧的黑色血迹凝结。线条古朴又坚硬,只留有双目和鼻唇的缝隙——这是一面古老传说中的战盔,将佩戴者的软弱和无助尽数封印在不为人知之处。

“……那个家伙。”

几分钟后,火神大我开始尝试下床走动。除了右臂仍是无法活动、左膝旧伤酸涩不便外,普通行动竟几乎没什么大碍。自己的衣物则被人随意地扔在床边,仔细一摸,却是已被清洗烘干过了。

他很快打算推门离开,最终还是在外间的沙发前缓了脚步——黑发的格斗手垂下目光,望向还在沉睡中的暴君。

“拳赛打得很尽兴……总之、多谢你了,”半晌后,火神慢慢俯身向昨夜的对手鞠了一躬:“还有,抱歉。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是否重新回到亚森·门罗身边,火神大我从未犹疑过这个结局。他浑身伤痕地站在地上敲响房门,仿佛义无反顾地奔赴刑场——逃避和后悔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一生只有一次就足够了。

“Mr. Kagami,我是该向你问好?”门罗坐在沙发上,面上浮着一层阴郁的苍白,但眼底的愤怒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疯狂:“还是为你作出的回归决定表示感谢?”

火神淡淡说道:“……我没有别的去处。”

昨天的夜晚对于这个美国人来说,就是一场令人作呕的噩梦。短短的两个小时内,他突然从不败的峰顶跌进了一无所有的谷底。

而火神大我的出现,更像是在反复提醒他在这场赌局上彻头彻尾的蠢相和失败。

“那我可真是荣幸,Mr. Kagami,很高兴看见你还能站立着。”门罗起身慢慢走到火神面前,伸手死死捏住了亚洲人的下巴。

“如果是回来求死的,那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想得太过美好了。”亚森·门罗由下而上看着背叛者,语调冰冷无情得像是从地狱吹来的风:“作为我的私有财产,在你彻底地坏掉之前,多少还是残留那么点用处……所以我给你又加一个比赛名额——”

商人薄唇中吐出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房间中。

“三天后的群击赛,请在最后也给我好好地赚上一笔,Mr. Kagami。”

黑拳场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某暴君先生,此时此刻正神情凄凉地蹲在一间船舱门口——他已经在这儿守了半个多小时了,而里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

“那个……好吧我承认我做得有点过分,五月。”耗了那么久,青峰耷着眉梢眼角,连发尖都是蔫的,有气无力地摸着房门:“你就让我进去吧……”

“这儿是我的房间,你青峰大爷过来有何贵干呢?”隔了半晌,里头传来桃井轻快的声线:“你哪里会犯错呢。”

“所以说啊……我又没错,”青峰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都这么久了,你就把小玉还给我……呃,至少让我看一眼吧?”

“打完比赛拿到冠军,排位也刷新了,”桃井鄙夷地哼道:“你现在活的那么滋润得意,还来念什么旧情?快去赌场泡你的大波妹去咯。”

青峰哭笑不得地直起身——姑娘竟还在为两天前火神的事生气,只怕有了情报又不肯直说,死撑着等自己道歉。原泽克德早饭时有意无意地透了些口风,他便相当识相地过来领骂,现在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那……我走了。”

青峰大声叹了口气,原地砰砰地踏了两步。

几秒后,身后传来了门锁开动的声音,一只俄罗斯蓝猫灵活地从门内蹿了出来,后腿一蹬,从背部再次起跳,直接跃上了青峰大辉的肩膀。

男人亲热地抚着她,转过身,看见桃井五月红着眼眶站在门里。

“啧啧,又哭?”

“才没哭!”桃井低头蹭了蹭鼻子:“你到底进不进来。”

青峰乖乖地进门,又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首先是明天的群击赛。”女助理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原本二十人的群击赛,现在出现了第二十一人。”

青峰没有接,他从那几张薄薄的纸上挪开视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桃井别扭地咬着下唇:“他目前应该没事……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不过美国佬显然是气疯了。

即便是Harimau这种级别的拳手,带着一身伤去八角笼的结局也不忍想象。当年Masker能幸存并且重回擂台,同其状态和战斗方式不无关系——各种意外结合后结果,也不过是异数中的异数,四年来仅此一人,仅此一场。

“原泽说的一点不错,亚森·门罗是个标准的赌徒。”青峰摸摸唇边新冒的胡渣:“即便手中的筹码已经输空,只要不到最后揭牌,他还能押上全部的身家企图翻盘。”

群击赛的赌法十分特殊,而且奖励尤其丰厚。如果能赢赌,至少足够门罗把本赚回来。

桃井显然也相当清楚这一点,担忧道:“群击赛虽然疯狂血腥,参赛却大多是淘汰边缘的黑拳手……运气好的话,Harimau或许真的能帮他赢到最后。”

不过只怕他这辈子也别想再打格斗了。

青峰大辉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在柔软的猫毛中来回轻抚。

小玉在抚摸挑逗下发出舒坦的呼噜声,俄罗斯蓝猫侧卧在暴君的膝盖上,睁着圆圆的靛色眸子仰头看他。

“……怎么样呢,恩?小玉。”青峰说:“老是闷着的确很无聊……所以,出去玩玩吧?”

蓝猫轻柔地应了一声。

“阿大?”桃井倚着墙,忍不住出声喊他。

“恩,我在啊,”青峰懒洋洋地朝她摆手:“呐,五月,回头找个空帮我把眼角的线拆了吧,挺不方便的。”

桃井五月眨了眨眼睛,弯着唇角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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